靈山

“此怪竟敢在靈山行竊，應當立即處死。”

一道中氣十足，又帶著怒意的聲音穿透耳膜，讓本還在迷迷糊糊的靈微有轉醒的跡象。

而隨著一陣天旋地轉，靈微徹底清醒過來，也發覺自己腦袋有充血的跡象。

她睜開沈重的眼皮，入眼便是一雙腿，還沒等她細看，便被一望無際的白色雲霧吸引住眼球，不知是何緣由，她對此景象生出一股敬畏。

這是……什麽地方？

她應該是死了，難不成這裏是地獄？不對，雖然她沒見到地獄，但也知道地獄不可能是這副模樣。

還沒等靈微弄清楚狀況，便發現她倒掛在空中，而尾椎骨處還傳來強烈的拉扯感。

就算靈微見過不少事，但現在的陣仗還是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，心中也生出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來。

而直覺告訴她，此刻還是保持沈默的好。

“世尊，弟子也覺父王說的在理。”

又一道靈動中夾雜清脆的少年音響起，比起先前那道渾厚的聲音，這次說話之人一聽便年輕尚小。

靈微尋著聲源處望去，但四周白霧環繞，像是有意阻止她視線一般，她完全看不見說話之人的身形。

尾椎骨持續疼痛，讓靈微清醒的意識到，現在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，讓身處局中又弄不清狀況的她極其不安。

忽然間，靈微感覺有一道註視落在她的身上，這道註視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隱藏與秘密，讓她不寒而栗。

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恐懼，那道視線很快便移開了，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神聖莊嚴又帶著禪意的聲音，“積水養魚終不釣,深山餵鹿望長生①，此怪與你父子二人尚有一段親緣。”

靈微就算再怎麽遲鈍，也意識到自己大概是他們談論的對象。

此刻的她就像砧板上的魚肉，任人宰割。萬幸中的是，身份高的那位，並不準備打殺她，反而像是在替她說情。

不過，剛才的那句話有些耳熟，好似在什麽地方聽過一般。

靈微放空自己，努力打開記憶之門，腦海裏也冒出一個念頭，只要回想起這句話的來源，她或許就不會這般的被動。

李靖看了一眼手裏提著的白色老鼠，又看向離他好幾米遠的兒子，這才上前兩步，雙手合十，微微屈身，對高臺上的如來佛祖說道：“弟子願收此怪為義女，全了這段親緣。”

既然佛祖這般說了，他自然要賣面子這個面子，認這只精怪為女。

“哪咤也願認她為義妹。”

李靖能想到的事，哪咤自然也能想到，且世尊還救過他，就算他不喜這只白鼠精，也只能認下她。

還在回憶的靈微在聽到“哪咤”二字，剛才還是一團散線的記憶立刻串聯在一起。腦海裏也立刻回憶起相對應神話故事，就連自己什麽時候被李靖放在地上也沒註意到。

坐在高處寶蓮臺上的如來聞言，心情大好，又與眾神佛談論起幾日後的盂蘭盆會的安排。

而靈微則是開啟了自己的思考，難怪先前覺得高臺上之人說的話十分耳熟，原來是出自古典神話小說《西游記》如來佛祖之口，而她只讀過一遍小說，裏面什麽人說了什麽話也一時想不起來。

原著神話中，有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偷吃了如來佛祖的香花寶燭，而後如來差李靖父子將她拿下，兩人都欲斬殺行竊的老鼠精，還是佛祖出面相勸，這才饒了老鼠精性命。

後面的故事便是白鼠精下界為妖，欲奪唐僧元陽，若不是關鍵時候孫悟空發現她與李靖父子的關系，恐怕等待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條。

要知道，在《西游記》的世界裏，沒有後臺的妖怪十之八九都沒有好下場，她還算幸運，穿成了有後臺的妖怪。

不過這個後臺嘛……

想到小說裏白鼠精最後被抓回天庭，等待她的結果就算是不死，八成也得脫層皮。

靈微不想步原身後塵，除卻不能作惡吃人外，也要改變與李靖哪咤生疏的關系，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裏求得一處庇護。

念此，靈微擡起頭，開始打量自己的“家人”。

首先映入眼瞼的是身穿金甲，披著紅袍，手持黃金寶塔的李靖，他此刻正一臉嚴肅看著前方，靈微對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威嚴與不好接近。

相比起李靖，他三子哪咤更為知名，現代人提起李靖，大多是說他是哪咤之父，並且風評極差。

靈微視線偏移，略過雲霧，很快便鎖定了離李靖幾米外的紅衣小少年。

他唇紅齒白，幹凈秀美，看上去不過總角之年，頭上用紅色長發帶紮著兩個小髻，剩下的頭發與紅發帶一起披散在腰間，身穿紅色勁裝，腳踩黑色寶靴，給人的感覺十分利落。

長相漂亮與英氣結合，卻沒有一絲的突兀，像是天生就該吸引人註意，這讓靈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。

就在靈微分心之刻，小少年突然側過頭來，目光如炬的低頭看向她。

少年的神情不悲不喜，那雙金色的瞳孔裏滿是神性與高傲，也讓人生不出親近之感。

靈微見狀，連忙調動臉部肌肉，對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。

比起抱李靖的大腿，哪咤顯然更容易一些。

白色老鼠努力討好的模樣倒有幾分有趣，讓哪咤想去逗弄一番，可做出偷盜行為的能是什麽好妖精？

若不是世尊有命，她早就成為他的劍下亡魂了。

念及此，哪咤收回視線，不再去看白鼠精。

靈微也不洩氣，哪咤是一個愛恨分明又嫉惡如仇的神仙，老鼠精一開始的行為確實很掉好感度，之後的相處她努力一點，爭取得到他的認可。

伴隨著四處的誦經聲，靈微迷惑的閉上眼睛，企圖從中感知到什麽。

也不知過去了多久，靈微再一次感覺到了天旋地轉，她睜開眼睛，入目的是一截紅色衣角。

她再一次被抓住尾巴倒掛著，只不過這次抓住她尾巴的不是李靖，而是哪咤。

靈微正欲開口，突然感覺一陣強風襲來，靈微現在的小身體被吹得到處晃動，讓她連開口說話都變成了奢侈。

看著小白鼠狼狽的模樣，哪咤忍俊不禁，但笑聲裏又透露出些許的譏諷意味。

“你怎麽這般廢物？不是偷吃了香花寶燭？”

香花寶燭乃是大補之物，不僅能增加壽命，還能能強法力，這小白鼠怎麽連最為基礎的法術都不用，果真是一只沒用的妖怪。

聽見小少年帶刺的話，靈微再次確認，哪咤真的很討厭她。

可靈微也不氣餒，好幾次嘗試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失敗後，有些靦腆的開口：“我尚且還不會使用法術，可以勞煩哥哥幫忙嗎？”

少女聲音空靈輕盈，尤其是那聲“哥哥”叫的極為悅耳，像是緩緩流淌著的溪水，有種歲月靜好的溫柔。

而靈微也在聽見自己聲音的那一刻松了口氣，這可比她上一世刻意夾著的聲線更勝。

大多數人也更喜歡和聲音好聽的人交談，但這顯然不包括面前的漂亮小神仙。

“住口，誰允許你叫我‘哥哥’？”

雖然靈微並沒有自戀到聲音好聽就能討哪咤歡心，可隨著尾巴傳來的強烈刺痛感，以及少年清脆中帶著惱怒的聲音響起時，靈微心中還是生出了一股落差來。

已經許久沒人這麽明確表達對她的討厭了。

還沒等靈微再次開口，她的視線突然升高，正好對上美少年那雙無波無瀾的金色瞳孔，以及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惡。

雖然他看上去年紀不大，但渾身散發出的淩厲和嗜血卻讓靈微忍不住抖了抖身軀，條件反射的回避他的視線。

“若你再敢亂叫，就讓你知曉我的厲害！”哪咤惡狠狠地說完，又毫不猶豫的松開老鼠尾巴。

靈微被他淩厲的氣勢嚇的瞬間失神，但失重感讓她立刻回神，而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傳來，她感覺自己落到了一處軟綿舒適之地，正是哪咤駕的雲。

被這般對待，靈微當然會生氣，但她又很識時務，依舊用一副溫柔無害的語氣說道：“我知曉了……三太子。”

她現在太過弱小，就算哪咤再厭惡她，只要沒有生出打殺她的心思，她就要想辦法跟在他身邊。

這就是靈微目前的唯一想法。

“算你識相。”哪咤隨意丟下一句，便不在開口。

離靈山有一段距離後，飛在哪咤左側的李靖慢慢靠近，嚴肅威嚴的臉上露出刻意的微笑，問道：“孩兒，這白鼠精如何安置？”

他一手托著寶塔，一手順著胡子，接著自問自答道：“將她帶回雲樓宮罷了。”

盡管他內心看不起這只白鼠精，但畢竟如來大法開了尊口，也不能棄之不顧，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丟在雲樓宮自生自滅。

至於當義女之事，他只不過為了全如來大法的話，他作為天庭正神，怎麽可能真的認一只妖精當親戚？

聽見李靖說要帶自己回雲樓宮，靈微心中一喜。

這雲樓宮位於九重天之上，是李天王一家的住所，對於現在的她來說，是一處好去處，就算他們之後不理自己，她也能慢慢摸索，脫胎換骨。

“不可。”

然而現實很快給了靈微沈重一擊，只聽哪咤毫不猶豫的拒絕李靖的提議，語氣裏的果斷也讓人知道他的決心。

面對三子的拒絕，李靖面色無光，但最終只是嘆氣。

“既然如此，這白鼠精就交給你好了。”話音剛落，李靖又補充道：“切記不可傷她性命。”

三子哪咤嫉惡如仇，遇上的妖精無一例外都死在他的劍下，這次可別一怒之下將白鼠精打殺了，不然他無法向如來大法交代。

“孩兒知曉。”

見哪咤點頭，自覺面上無光的李靖也不在多言，駕著雲向南天門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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